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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D 77 | 迷失在时间的迷雾中

btr 意思意思 2022-08-31


本文节译自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缓刑》(Suspended Sentences)英译本译者Mark Polizzotti接受耶鲁大学出版社采访时的部分章节。


YUP:诺奖颁奖词称赞了莫迪亚诺“记忆的艺术”,说“他的作品唤起了对最不可捉摸的人类命运的记忆,捕捉到了二战法国被占领期间普通人的生活”。对此你有何看法?


MP:一般来说,对西方世界而言,但尤其是法国,纳粹占领是二十世纪最核心的创伤之一,因为它迫使成千上万的普通公民面对他们是谁以及他们将在这种极端状况下走多远等问题。许多人不光彩地逃避了那场考验,这引致了戴高乐的大洗白运动以及那个安慰人的迷思,即“整个法国”都参与了抵抗运动。莫迪亚诺在1968年、学生运动之年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星形广场》,这绝非巧合,就在前一年,马塞尔·奥菲尔斯的《悲伤与怜悯》上映:从那时起,这迷思就再也无法维持了,年轻人想知道在父母一代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从那时起,莫迪亚诺的作品——不管是否设置在战争年代——都围绕着这个由纳粹占领所引致的令人头疼的问题。他的很多人物,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被各种各样的模棱两可的行为及道德姿态所定义,他们或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原型被迫采取这样的姿态,以便在战争年代活下去——或毋宁说,在那同一阶段,他们中的一些人利用他人的悲剧,以便活下去。


我认为颁奖词中最有意思的词是“记忆的艺术”,因为这是莫迪亚诺小说的一个关键元素,也是他的小说所出色唤起的特别氛围。读莫迪亚诺时,人们经常可以感觉到不稳定的立足点,就好像情节不断在脚下坍塌。他以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做到这点:通过压制关键信息,提供不完整的、有时自相矛盾的事件,于是读者们如同他的主人公一样,从来无法完全确定故事到底是什么——就好像叙事者自己也真的不记得了。“迷失在时间的迷雾中”在他的小说里出现过不止一次。你在《缓刑》里的第一个中篇《余像》中可以看到这点,叙事者试图“定义”已去世的好友、摄影师杨森,却在对他的回忆中不断遇到记忆的罅隙——这迫使他进行一些推测,这些推测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只是误导人的线索。在与标题同名的中篇里也能看见,十岁的帕多什(取材于莫迪亚诺自己的童年)和他的弟弟试图理解他们在其中成长的家——对他们而来似乎是具有传奇色彩的怪人们永远的马戏表演,但事后看来却要险恶得多。正是这种与记忆的矛盾关系——自身的记忆和整个社会的记忆——造就了莫迪亚诺作品与众不同的氛围,并给予了对占领时期之控诉的当代回应。


YUP:你是一位多产的法语文学译者,已翻译了四十多部作品。对你来说,莫迪亚诺及这本书有何特别之处?


MP:有甚于其他我所翻译过的作家,莫迪亚诺的行文表面简洁,用词却很讲究调子,两者的混合颇难对付。值得注意的是,他处理手法的轻盈,且很注意言语及语言的自然节奏。最大的挑战在于找到一种英语的叙事声音,能够令人信服地再造那种简洁与自然,同时为英语读者提供线索,以便他们理解那些微妙的指涉。另一方面,我也想说,除了一些例外的情形——主要是让·艾什诺兹——我很少感觉到与作者的风格如此搭调。


YUP:莫迪亚诺作品中描述的巴黎与你的自身经验有何差别?


MP:我想任何人住在一地的经验都与他人不同,但最主要的差别是莫迪亚诺版的巴黎,不管故事设置在40、60还是90年代,总是带有战争年代的气氛,雾气弥漫、薄纱似的,黑白街道,以及总是在城市的外围。不管他是不是在描写城市中心明媚阳光下的场景,他的文本总会以某种方式传达那种气氛。人们总是会期待让·迦本和蜜雪尔·摩根(译者注:皆为四十年代的法国电影明星)来到街角,追随着港口的迷雾。很诱人也很有力量,但不幸的是,很难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巴黎已经变了很多,更多的是遗憾。有一些时刻,我记得在巴黎时的某些场景,会有那样的氛围;但莫迪亚诺书中的那些细节,所提及的街道、餐馆和街区,读者们仍在其中行走的风景,大部分存在于作者的脑海中。而且,他所描写的地方不少已被拆迁或变作他用——这也使他的书在某种层面上成为对逝去巴黎的颂歌。


YUP:莫迪亚诺据说是个遁世的人,在公众面前很害羞。你和他的交往如何:翻译过程中有没有合作?


MP:莫迪亚诺并没有真正参与翻译,但他的确给我写了一封又长又细致的信,回答了我的几个问题,这对我很有帮助。几年前,我也与他有过少量信件来往。从他的来信以及认识他的朋友们告诉我的情形而言,我感觉他是一个优雅的、也的确遁世的人。但你在他的写作中就能看出这点。他的主人公似乎总是在世界中不知所措,需要一个保护者或父亲式的角色,常常爱上(通常是出于不幸)拥有危险秘密的女人——但是其中有多少反映了莫迪亚诺自己的生活,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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